摘 要：人是社會實踐的主體。人的發展，是在歷史地前后相繼的等級和階級共同體中進行的。資本主義消滅了等級，在政治上解放了人。生產資料私有制的存在，卻抽空了人的解放的經濟、社會根基。消滅生產資料私有制，經由階級解放實現人的解放，建立自由個人參加的真正共同體，是人類發展的永恒目標。近代中國半封建半殖民地的社會性質，決定了民族解放是中國人解放的必需前提。中國共產黨的歷史使命是，在民族解放的基礎上，深化民主革命以消除等級殘余，加強公共產品供給以遏止階級分化，最終實現中國人的全面自由發展。
關鍵詞：人的解放；等級；階級；民族解放；以人為本
中圖分類號：D0；D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02575833(2011)04001410
作者簡介：王中汝，中共中央黨校馬克思主義教研部副教授、博士 （北京 100091）
作為物質生產的承擔者與生產成果的消費者，人是社會實踐的主體。人類先后經歷了等級與階級兩種共同體，最后走向由真正的個人組成的自由人聯合體，即真正的共同體。馬克思主義的最高命題，就是促進人的自由、自主、自立、自強，實現人的徹底解放與全面自由發展。以人為本，是中國共產黨在新世紀提出的執政理念，也是科學發展與和諧社會的核心內容。堅持以人為本，清除等級制殘余，弱化階級現象，促進社會和諧，是馬克思主義關于人的解放的理論在當代中國的運用與實踐。
一、等級與階級是人的發展先后經歷的共同體形式
人的主體性的發展，是在個體性與社會性的互動中展開的。“全部人類歷史的第一個前提無疑是有生命的個人的存在”，“這是一些現實的個人，是他們的活動和他們的物質生存條件，包括他們已有的和由他們自己的活動創造出來的物質生活條件”①。有生命的個人，不是抽象的個人，而是“在社會中進行生產的個人”②。一定社會性質的生產本身，“又是以個人彼此之間的交往(Verkehr)為前提的”③，這個事實決定了“人的本質不是單個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現實性上，它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④。正是在彼此交往之中，特別是在生產性交往之中，個人才得以形成豐富的社會關系，發展成為以這些社會關系為紐帶的群體的人，“以一種全面的方式”“占有自己的全面的本質”的“總體的人”。個體性與社會性結合起來，人才能成為完整意義上的社會主體。
使個體的人獲得社會性，從而成為具總體性特征的完整的人，其中介是各種群體存在或共同體形式。人們之間的社會關系，是在共同體中展開的，同時也是形成共同體的基本素材。沒有共同體，人類不能生存，也就沒有人類社會。“個人的這種發展是在歷史地前后相繼的等級和階級的共同生存條件下進行的”，等級和階級是人類社會在不同發展階段所經歷的共同體形式。在奴隸社會和封建社會，自然經濟占統治地位，生產資料與政治權力直接結合在一起。社會剩余勞動的汲取，采取了超經濟強制方式。所謂的超經濟，即以政治強制為必要條件。是否占有生產資料和政治權力，成為劃分等級的標準。“所謂等級是指歷史意義上的封建國家的等級，這些等級有一定的和有限的特權?！豹圻@里的特權，主要是身份特權與政治特權。實際上，等級的歷史不只局限于封建社會，而應該溯及奴隸社會。在資本主義社會，商品經濟占統治地位，生產資料與政治權力獲得了某種形式上的分離。社會剩余勞動的汲取，在整體上擺脫了政治權力的干預而采取了純經濟方式，即通過商品生產與交換途徑來實現。人們擺脫了等級之間的人身依附關系，獲得了政治法律意義上的自由、平等——“創造這種‘自由’而‘平等’的人們，正是資本主義生產的主要工作之一”。由于生產資料私有制的存在，從等級共同體中走出來的人們，又形成了階級共同體。“某一階級的各個人所結成的、受他們的與另一階級相對立的那種共同利益所制約的共同關系，總是這樣一種共同體，這些個人只是作為一般化的個人隸屬于這種共同體，只是由于他們還處在本階級的生存條件下才隸屬于這種共同體；他們不是作為個人而是作為階級的成員處于這種共同關系中的。”
工業和商業、生活必需品的生產與交換，最初存在于實行生產資料私有制與商品經濟的資本主義制度下。從生產資料所有制與經濟交往方式出發，馬克思依次把人的個性發展分為三個階段：“人的依賴關系（起初完全是自然發生的），是最初的社會形式，在這種形式下，人的生產能力只是在狹小的范圍內和孤立的地點上發展著。以物的依賴性為基礎的人的獨立性，是第二大形式，在這種形式下，才形成普遍的社會物質變換、全面的關系、多方面的需要以及全面的能力的體系。建立在個人全面發展和他們共同的、社會的生產能力成為從屬于他們的社會財富這一基礎上的自由個性，是第三個階段。第二個階段為第三個階段創造條件。因此，家長制的，古代的（以及封建的）狀態隨著商業、奢侈、貨幣、交換價值的發展而沒落下去，現代社會則隨著這些東西同步發展起來。”
在“人的依賴關系”條件下，人們以相互依附的等級共同體的形式存在。在“以物的依賴為基礎的人的獨立性”條件下，人們的群體生活形式則以階級共同體的形式出現。前者是生產資料共同體所有制與自然經濟的產物，后者是私有制與商品經濟的產物，歸根結底，二者都是由生產力的發展程度決定的。當然，在任何一個具體社會中，人們分化為等級或階級的具體歷史進程，與商品經濟、私有制之外的其他社會條件也有關系。
馬克思、恩格斯之后的思想大師馬克斯•韋伯，也詳細地區分了階級與等級概念。馬克斯•韋伯認為，“階級不是在這里確定的意義上的共同體，而僅僅是某一種共同體行為的可能的（和經常的）基礎”。階級的構成需要三個條件：“1.對于為數眾多的人來說，某一種特殊的、構成原因的生存機會的因素是共同的；2.只要這種因素僅僅通過經濟的貨物占有利益和獲利利益來表現；3.即它是在（商品和勞務）市場的條件下表現的（階級狀況）。”
馬克斯•韋伯關于階級構成的第一個條件，類似于馬克思劃分等級與階級共同體的通用尺度，即“共同的生存條件”。第二個條件強調財產的占有，類似于我們所說的生產資料私有制。第三個條件，強調階級形成的“市場的條件”，類似于我們所說的商品經濟（或市場經濟）。關于等級，馬克斯•韋伯認為，“等級與階級不同，一般則是共同體，哪怕往往是無定形的共同體。同純粹由經濟決定的‘階級狀況’相反，我們想把人的生活命運中的任何典型的、由一種特殊的——不管是積極的還是消極的——受與很多人的某種共同特點相聯系的‘榮譽’的社會評價所制約的因素，稱之為‘等級的狀況’”?！暗燃壍匚粦撌侵敢环N在社會評價中典型有效地要求的特權化，或受特權損害”。就階級共同體的外觀而言，馬克斯•韋伯對階級的劃分接近于我們理解的馬克思、恩格斯的劃分，占有生產資料與商品經濟兩個因素的成熟形態只能共存于資本主義社會。不同的是，馬克斯•韋伯劃分階級的視角更為多元，例如財產、職業、權力等都成為階級劃分標準。在對等級共同體的理解上，馬克思、恩格斯與馬克斯•韋伯基本上是一致的。
馬克思與馬克斯•韋伯，都是現代西方社會科學的奠基人。盡管他們的階級與等級理論存在著很大分歧，但不可否認也有某些共同點：階級分化與生產資料私有制、市場經濟有關，等級分化則與特權有關。盡管前資本主義社會存在私有制，但無論在地域上還是在所有制本身中所占的比重上，都不具有普遍意義，是作為以共同體所有制為基礎的部落所有制、封建所有制等的補充出現的。純粹的私有制，在資本主義社會才占據統治地位。在自然經濟和以某種共同體為基礎的所有制條件下，政治法律上的等級關系，要遠遠重要于以商品經濟與生產資料私有制為條件的階級關系。需要注意的是，在等級與階級問題上，馬克斯•韋伯側重于“客觀的”社會分層，馬克思、恩格斯則側重于揭露人們之間的剝削與被剝削、統治與被統治的不平等關系。在馬克思、恩格斯看來，生產勞動是體現人與動物本質區別的東西。一些人占有生產資料而不勞動，他們必須依賴勞動者的剩余勞動而生存。一方面提供勞動剩余，另一方面榨取剩余勞動，構成了經濟層面的剝削與被剝削關系。等級之間的剝削關系，必須依賴政治特權才能存在，勞動者是不自由的。階級之間的剝削關系，則不需要政治特權。剩余價值的生產，是“自由”勞動者商品生產與交換的過程中完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