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江發源于藏北那曲。它從北面的西藏察瓦弄一路瀉下,經秋拉桶和石門關奔涌而出,蜿蜒向南,在丙中洛南面形成了幾個大彎,其中一個“U”形大彎被稱為“怒江第一灣”,這里便是丙中洛。
“丙中”是藏語“箐溝邊的藏族寨”的意思,貢山縣丙中洛鄉位于綿延達200多公里的云南怒江大峽谷的頂端,是怒江大峽谷的最北端,公蹕到此已到盡頭了。這里“雪山環抱,江河為池”,地處中、緬、印和滇藏交匯區域,是歐亞板塊和印度板塊的結合部。東有橫斷山脈海拔5000多米的響朗臘卡山和碧羅雪山,西有喜馬拉雅山的延伸山脈高黎貢山,北有石門雄關,南有貢當險岸和日當坡,縱橫交錯,層層疊疊,把丙中洛嬰兒似的抱在懷里。她宛如云南怒江大峽谷輝煌的冠冕,上面鑲嵌著一片藍天,一帶雪峰,一灣碧水。
丙中洛是個“人神共居的地方”。在丙中洛周圍,傳說共有十大神山守護著她,海拔5128米的格瓦卡普神山是高黎貢山的主峰,正位于丙中洛的西面。人們在神的護佑下和諧地生活。
丙中洛鄉全鄉4個村民委員會、30多個自然村散布在怒江峽谷的上下臺地或坡地上。在那一塊塊峽谷臺地上,世代生息著怒族、傈僳族、藏族、獨龍族等多個少數民族,信奉藏傳佛教、天主教、***、民族民間原始宗教等多種宗教,留存著傳統的生產、生活方式。
桃花島與“桃花節”
待我們從迪麻洛下山,跨過怒江來到怒江大峽谷頂端的丙中洛,谷子都已經收了,蛐蛐失去夏日的激情,叫聲顯得有氣無力,山頂的積雪在藍天的映襯下顯得格外耀眼。雨季剛過,仍然蔥郁的叢林籠罩著的怒江顯得格外深邃而神秘。
到丙中洛第一個要去的地方是桃花島,丙中洛的桃花島因其四五月間滿島盛開桃花而得名,其實她并不是島,而是個怒江環繞著的山包,那文縐縐的名字肯定是后來取的。它原本叫扎那桶寨,世代為怒族居住的地方。一座橫跨怒江的吊橋把它和鄉政府連在一起,三十多戶怒族在那里過著自給自足、自得其樂的生活。桃花島就猶如高黎貢山的小腳趾,倚伸在怒江畔。地毯般的青草覆蓋著她,木頭和石板搭建的農家散落其間,裊裊炊煙夾雜著青草的芬芳,形成了一副雅致的田園小品。
我們經過村頭的核桃林和板栗林上去,孩子們早已把核桃和板栗摘得干干凈凈。這時候,村里的人有的織土布和彩帶,有的用木椎石磨舂米磨面,40歲出頭的李文超則在忙著吹火,燒一只羊頭和四只羊蹄。他妻子凱迪和他們的小女兒李學妹跑出跑進地幫忙。李文超的妻子信仰的是天主教,而不信教的李文超喜歡喝上兩口,可能是因為酒精的作用,興高采烈的李文超顯然很滿意自己的生活,他摟著媳婦又唱又笑,還拉了一陣琴。走時,他不僅送了一袋剛采的板栗給我們,還一直將我們送到村頭,關照我們過桃花節時再來。
“桃花節”最早是由被稱為桃花島的扎那桶寨的怒族過起來的。過去每年桃花開放的時候,怒江水常常陡然暴漲,淹死不少人。人們認為這是水神作怪,所以村寨里就在每年桃花盛開的時候過節。人們種植桃樹,用面粉做一個很大的“稻草人”,與其他祭品一起投入江中祭祀水神,祈求村寨家人四季平安。
丙中洛的門戶——雙拉村
“怒江第一灣”以南的雙拉村可以說是丙中洛的門戶。雙拉村是一個怒族聚集地,村莊坐落在怒江東岸的一片開闊的坡地上,四周正在成熟的大片麥田像片片絨毯把這座怒族村寨映襯得格外秀麗。人與自然是那么和諧地融合在一起,
全村有370多戶人家,江東、江西都有分布,以吊橋相連。在過去沒有吊橋的年代,人們只能用很簡陋的豬槽船或是溜索過江,常常有人屈死江中。洶涌冰冷的江水不要說人下去,就是汽車下去了連泡都不會冒一個。居住在那里的寸規老人的一兒一女都是這樣死去的。寸規老人是正宗的怒族,頭扎白毛巾,有點像陜北老鄉,穿土布褂子,打綁腿。村民們曾是不錯的獵人,現在雙拉村家家還有自制的弩弓和獸皮箭。弩弓很漂亮,但是如今由于動物保護,也沒什么獵物,弩弓基本成了一種記憶和裝飾品。
有意思的是,怒江西的老鄉一般信仰***,而江東的則信仰天主教,還有不少人信奉藏傳佛教以及他們本民族原來就有的原始宗教。天主教在19世紀中葉就由江東碧羅雪山那邊傳來,***在進入20世紀后從南邊的江峽傳來,而藏傳佛教隨藏族沿江下來的歷史恐怕已有近千年。
當然,多種宗教也有交叉,甚至同一家庭的人有三四種宗教信仰,各信其道,互不干涉。這里也是多民族聚居區,除怒族、藏族、傈僳族、獨龍族外,還有納西族,不僅語言、風俗習慣相通,也相互通婚,幾代人下來,競不好說誰是什么族的了。我們完全可以說,比江水流得更近的是各少數民族的血液,這里是真正的民族熔爐和宗教文化博物館。
人神共居的天堂
為一睹整個丙中洛峽谷臺地的風姿,我們沿滇藏馬幫驛道往高處攀登。老鄉們正在耕地,有藍天白云、青山峽谷相襯,一幅大氣磅礴、壯麗精彩的景象,丙中洛的四片臺地盡在眼下。
在另一塊臺地上的東風村,歷史悠久的喇嘛寺(普化寺)仍靜靜地矗立著。那是座寧瑪派寺廟,大殿為漢式的亭閣樣,大門也是漢族風格的雕花,佛像和壁畫已毀。周圍有不少空地,以前肯定是馬幫的駐足之地,現只有一個叫噶瑪唯栽的怒族老人在一旁的小佛堂里點燈念經,守護著這座寺廟。
據記載,丙中洛藏傳佛教是清朝道光年間西藏喇嘛督拱幾率紅教古宗(喇嘛教中分為紅教噶舉派、尼瑪派和黃教格魯派)數人在此傳經并扎根的。這里的喇嘛教寺院除了普化寺以外,還有飛來寺、婁扯寺、香巴拉宮、巴瑪拉宮、福祿拉宮等。
值得一提的是,丙中洛的喇嘛教與其他地方喇嘛教不同。丙中洛信仰喇嘛教的人可以到寺廟打鼓念經,也可以請村里的尼瑪派喇嘛打鼓念經,還可以請“納姆薩”巫師祭鬼祭神,不像其他地方信仰喇嘛教就不能信仰萬物有靈的原始宗教。在丙中洛有許多家庭存在著一家人可以信仰不同的宗教,互不干涉,和諧相處的現象。
丙中洛有一個著名的天主教堂——重丁教堂。1904年,法國傳教士任安守翻越碧羅雪山來到這里,1937年他長眠此地,至今墳塋仍在,成為當地一個特殊的景觀。黃昏的晚禱,給我們留下深刻的感受,山谷里有章有法的頌歌聲此起彼伏,動人心弦,從遠處聽來,男女合聲由遠及近,能分出五個聲部,其所唱的四聲部無伴奏合唱被人們稱為天籟之音,像天使在歌唱,令人震撼。
在重丁社,我們采訪了老社長劉吉安一家。這個擁有17口人的大家庭幾乎就是民族大融合的一個縮影。今年正好60歲的劉吉安自報的民族為怒族,其實他母親是藏族,他本身就有一半的藏族血統。他妻子七林拉姆也是半藏半怒,但她隨父親報的是藏族。如今劉吉安75歲的老岳父昌督仍健在,盡管重丁村里就有一座天主教堂,但他像絕大多數藏民一樣,也是虔誠的藏傳佛教信徒。
劉吉安夫婦一共生養了三兒兩女,還收養了弟弟留下的孤兒劉小宏。大兒子娶了個傈僳族媳婦,二兒子討了個漢族妻子,大女兒有一個怒族姑爺,加上四個孫輩,一家子已是四世同堂,有四個民族,有劉、王、陳、毛、沈五個姓氏,人人能懂五種語言。在他們家里,怒族話、藏族話、傈僳族話、獨龍族話和漢話五種語言常常換來換去,好在前四種語言大致都能講通,他們交流溝通起來毫無困難,不難想像出他們一家七嘴八舌交談時的熱鬧和精彩。用過去的話說,他們都是有好幾條舌頭的人,真是個奇特少見的大家庭!我相信,是大自然神奇之力,使得他們成為一家人,親密無間地融合在了一起。
盡管天主教堂幾乎就在他們的眼皮底下,但他們全家隨老爺子一道,信奉的是藏傳佛教。與丙中洛的絕大多數人家一樣,劉吉安一家也主要以傳統農業為生,只不過由于他家勞力充分,會計劃安排,生活就比一般村民好一些,甚至連家庭環境和衛生都好了許多。他家共有7畝水田、12畝旱地,養了5頭牛、10多頭豬、4條狗以及難以計數的雞。屋前房后當然少不了果樹什么的,但基本都是自己消費,很少成為商品換錢。老二劉陽海養了一頂樓的蘭花,也是自得其樂的愛好。三個兒子都是當過兵回來的,老大做了村武裝干事,老二當選為村民小組長,老兒子當了鄉里的團支部書記,小女兒才中專畢業,正準備找工作。大女兒在村里開衛生所,姑爺在鄉里中學教書。一大家人日子過得和和美美,紅紅火火,令人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