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五年三月,在山東費縣城北十五里,浚河南岸劉家疃村北的高臺地上,農民春耕時發現一座地下古墓,費縣文化主管部門得知后,即采取措施,保護現場。經報批后由省地縣組織力量對該墓進行了發掘清理。
該墓早年已被盜掘,隨葬器物蕩然無存。唯墓室結構尚屬完整。規模雖不算大,但卻協調規整。墓東西長7.20米(不包括墓道),南北寬4.6米。墓門朝西,方向271度。平面布局呈“+”字形,分前、中、后三室,均在一條中軸線上。南北兩耳室分列中室兩側,左右對稱,是采用我國建筑傳統的中軸對稱布局風格。《周禮•考工記》記載,周人建國時有過這樣一段記述,“匠人營國,方九里,旁三門,國中九經九緯,經 九軌,左祖右社,面朝后市,市朝一夫。”講的是立國建宮、廟必須遵循中軸對稱的原則概念。后世三國時期,曹操在建安二十一年(216年)營建鄴都時也特別強調全城的中軸對稱安排。在古代都城的建筑中,都市的中軸線同時也是王宮的中軸線,尤其講究宮室整齊對稱,結構謹嚴。費縣劉家疃漢畫像石墓規模雖小,其構筑布局與載記中中軸對稱之制,卻恰相吻合。
劉疃畫像石墓由近二百塊石頭建成,其中畫像石刻三十塊,有單面雕刻和雙面雕刻兩種,共有畫面三十八幅,內容豐富,題材豐富多樣,分布在前、中、后三室的門楣,左、右、后壁,支柱和封頂石上。中室中間為一園柱體立柱,遍布陰線刻的云紋、人物,奇禽異獸,五珠錢紋,下面置一透雕的子母虎座,虎口大張,面向前室。園柱頂上有一東西方向的石斗拱,一斗二升,中有蜀柱,兩端透雕龍首倒懸。其他三十六幅畫面均系平面減地突起的浮雕并配以陰線刻,物象的立體感較強。畫面內容大致可分為樓臺亭閣諸建筑及歷史人物故事、社會生活、神話故事以及奇禽異獸等。畫面內容諸如:車騎出行、狩獵圖、樂舞百戲等等曾見有發表過的近似內容則略而不談,本文擬就前所未見的兩幅關于樓臺亭閣建筑方面的珍貴資料予以介紹。
第一幅是在前室的南壁,為“樓臺亭閣復榭圖”(圖一)畫面部分縱1.06米,橫1.29米,其左、右、上三邊均飾有陰線刻劃紋三層:外層為連孤紋;中層為三角齒紋;內層為卷花帶紋。畫面中心,可分三部分來談。左側為五脊頂的三層樓房,下層有兩門。每門各有門兩扇。均左扇關閉,右扇半掩,由門縫處各露出一個人的半身來向外作探視狀。第二層和第三層樓上亦均有欄桿和隔扇。右側是一座五脊頂的二層亭閣,其下為亭臺、角柱、欄桿。又可分為左、右兩間來談。左間立有三人,倚欄外眺對話,臺下有一犬,后腿臥立,面前置一盂器。右間兩人,左者雙手持彗,貌甚恭,似作迎接狀,右一人面對持彗者,拱手示意,坦然自若。其第二層和第三層的閣子,亦均有欄桿和隔扇。從右側亭側的第二層至左樓第三層的空間,架有空中復道一道相連接。復道底部用排木鋪成,上有脊檐,中有三個帶斗拱的立柱和欄桿。復道內有四人,兩兩相對,含首對話。在復道之下,左樓的第一層檐上,立一個人首獸身的四足獸,回顧右下方,似在窺視右亭內的外眺對話者。右側亭閣的第一層和第二層的檐上,也各立有一獸作向上攀登狀。兩樓閣的頂上,各立一鳳鳥頭頂長纓后飄,展翅欲飛,復道頂上,有相背兩羽人,各面對一鳳鳥戲舞,全幅畫面以樓臺亭閣和復道建筑為主,于空白處飾以羽人,鳳鳥、異獸來作點綴,呈現出一幅生氣勃勃的景象。
第二幅是在此墓前室北壁的“三層亭閣圖”(圖二),畫面部分縱1.03米,橫1.28米,邊飾同上幅。畫面中心是一座多邊形的三層亭閣。下層為亭臺,周以角柱,欄桿。可從左、中、右三方面來說。中間一主人頭戴笠狀形帽,居中端坐,左一侍者捧物進獻,右一侍者一手控腰,一手在為主人作整容狀。左、右兩間內各立有侍者三人。亭臺的左下角有一侍者伏于階上,面對外作跪拜狀。右下角一侍者則曲膝倚柱而坐。總計侍者十人,皆戴長尾鳳帽。第二層和第三層閣子上的支柱、欄桿、隔扇均歷歷可見。周檐及角脊層層緊扣,每個飛檐角上均各飾有風鈴一個。第三層的頂部,為無頂望樓,亦有欄桿、隔扇。頂端露出兩個戴風帽的人頭來,對面相坐。在畫面左、右兩上角空白處,又各飾以鳳鳥,停立在第二層的檐上。左鳥展翅欲飛,右鳥停立張望。在第一層的檐上,左、右又各有武士一人,張弓搭箭,而對鳳鳥作欲射狀。全幅畫面,是以多邊形三層亭閣為主體,空隙處陪襯以武士、鳳鳥,更顯得左右對稱,動靜得宜,形象生動活潑。兩幅建筑畫面建筑物其檐端皆平直,察之漢圖像及墓葬出土的模型多作直狀,應是古代建設風格的沿襲。
《史記•始皇本記》曰:“秦每破諸侯,寫放其宮室,作之咸陽此阪上,南臨渭,自雍門以東至涇渭,殿屋復道周閣相屬”;“營作朝宮渭南上林苑中,先作前殿阿房,東西五百步,南北五十丈,上可以坐萬人,下可以建五丈旗。周馳為閣道,自殿下直抵南山。表南山之顛以為闕。為閣道,自阿房渡喟,屬之咸陽……作宮阿房,故天下謂之阿房宮。”迄于唐代,大詩人杜牧以其豐富的想象力,在《阿房宮賦》中加以描繪說:“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廓腰縵回,檐牙高啄……復道行空,不霽何虹”等等。史書和文學記載僅是一個方面,至于秦漢時期的樓臺亭閣建筑,究竟是怎樣的結構和布局,過去還缺少具體形象的實物例證。沂南畫像石墓中雖有“日字形廓院”、“五脊重檐廟宇,食房”、“帶欄桿的小閣”等畫面,但也不能為阿房宮的建筑說明問題。
費縣劉家疃這座畫像石墓,無隨葬品可尋,墓主人是誰,也無從得知,但然從畫像石刻的雕刻技法和雕刻人物穿戴衣物上的附著物及戴長尾風帽等現象分析,它應則晚于山東省的莒南、平邑的元和漢闕,而早于該省沂南畫像石墓,與蒼山縣曬米城子有“元嘉元年題記”的畫像石刻風格技法較為接近,故認為劉家疃畫像石墓的相對年代,以定為東漢晚期為宜。
從阿房宮的建筑到漢代刻石的建筑模畫反映,可以說秦漢是我國建筑史上的一個重要階段。秦漢建筑所存實物甚少,但從漢代不斷出現的陶質建筑模型,畫像磚,畫像石,石闕等等,即略可窺其漢代建筑作風的一斑。盡人皆知,畫繪之事必有所見方可為之,愈是古代愈是這樣。費縣劉家疃漢墓中這兩幅樓臺亭閣為主的畫面無疑是當時地面上實際存在這類建筑實物的寫照。多邊三層亭閣的建筑結構,已是較完整的具體形象;而另一幅畫面又把五脊三層樓房與三層亭閣的結構布局巧妙地結合在一起,且有歷歷可見的空中復道的建筑結構,其在建筑史上的重要意義自不待言,“復道行空,不霽何虹”,文人學士對復道的這一形容生動地展現在人們的面前。費縣劉家疃漢墓這兩幅漢代樓臺亭閣畫像的發現,不僅展現了我國秦漢時期樓臺亭閣建筑結構和布局的高超技術,也為探索和研究我國古代建筑技術的發展歷史,提供了一份彌足珍貴的實物資料。
(責任編輯:劉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