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俊俊
（青海民族大學 青海西寧 810007）
（一）背景介紹
隨著我國市場經濟的發展，越來越多的企業想要在證券市場上獲得更多的融資，以滿足自身經營發展需求。有的甚至在公司自身經營狀況不佳時，為了穩定投資者的情緒，逃避證監會的監管而對其財務報表進行粉飾。
若把市場的所有非法違規行為做排序，“財務舞弊”必定是首要“禁忌”。從獐子島的扇貝“出逃記”，到“兩康”財務虛假被抓“現形”，再有樂視網的巨大財務數據虛假而進入退市，還有境外中概股瑞幸咖啡虛增貿易額等事件，這些弄虛作假行為，嚴重破壞了中國資本市場的信用結構。
針對這種嚴重違反了資本市場底線的做法，近年來，監管部門重拳出擊,并制定各種政策措施規范企業財務工作，但據統計，2018年至今已有61家企業因財務造假而被中國證監會做出行政處罰，其中已有13家企業被撤銷。
細究此類嚴重的財務弄虛作假案件，其偽造技術也絕非總是天衣無縫，不論是偽造基本動機、偽造方法或財務科目異常等，均具有相當的共同點，通過梳理這種“爆雷”的蛛絲馬跡，亦可正本清源，抑制“作弊”現象，并加強對企業財務弄虛作假的監督。
（二）公司簡介
L公司全名山東L公司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于2001年6月在山東省某國家高新技術產業開發區注冊成立，2011年在深交所掛牌上市。曾被稱作“生物燃料第一股”的L公司采用小麥芯、玉米粒為原材料，利用現代生物技術制備各種功能糖、酒精及淀粉糖等制品，同時循環利用各種功能糖及其生長過程形成的小麥芯廢渣，制作第二代燃料乙醇等新型生物學能源技術制品，和木質素及合成高分子等制品，是一家生物質綜合利用公司，經營領域包括海洋生物工業、新能源工業、新材料工業三個國家重點型新興產業。互聯網產業方面，以直播和新媒體為核心業務，同時發展職業電競和電商，通過移動運營商發行手機游戲、動漫等內容并承擔產品的發行推廣和運營維護工作。
（三）案例介紹
2020年5月22日，深圳證券交易所公布了L公司被暫停掛牌的通知。主營大健康業務的L公司。2019年暫停上市時股價為1.96元每股，總市值12億元。而在巔峰時期公司總市值為125億元。從財務數據來看，2017年、2018年、2019年公司虧損分別達到34.86億元、28.08億元和8.13億元，在短短三年間出現嚴重虧損，觸發強制退市。2019年底，公司凈資產為-40.47億元，凈營運資金-46.45億元。其年報再度被審計機構出具無法表示意見的審計報告。L公司舞弊案例暴露的導火索是2016年L公司與中海信托被迫簽署了信貸合同，一期3.18億元的借款在2017年到期，但L公司并沒有到期償還，造成債務違約，L公司的主要賬戶也被凍結。令人匪夷所思的是，L公司發布的三季度公司賬上有9億多元資金，卻無法支付債務。由于債務事件所造成的經濟情況越來越惡劣，因此L公司也招來了深交所的關注，深交所對其發出關注函。對于深交所的質詢，L公司表示為13家企業提供合計10.5億元的貸款擔保，但從未披露。同時，由于L公司因涉嫌重大信披違法，中國證監會認為L公司于2015—2017年為虛增公司盈利，定期通過刪改公司的會計賬戶進行舞弊。
舞弊三角理論是在2002年，由美國聯邦登記注冊會計師協會中引入的，闡述了作弊普遍存在的三個重要方面社會環境特點：動機/壓力（incentive/pressure）、機遇（opportunity）、心態/企圖使作弊合理化（attitude/rationalization），并規定所有會計師必須在這三個重要方面中跟蹤舞弊風險影響，而且還要結合并通過從法律學者及其他人士處所獲取的有關資料，來綜合評估舞弊風險。
（一）壓力因素
出于理性人假設，任何人都知道舞弊是違反法律和職業道德的，如果沒有特殊的壓力和動機，舞弊也是不會發生的。
舞弊者的壓力來源于各個方面，如某些部門利益的壓力、企業經營的壓力，企業內部、企業外部的各種壓力。
舞弊者個人為其自身利益而實施舞弊的壓力可分為四種：與工作相關的利益（提高個人績效、升職加薪、失業威脅）；
經濟壓力（舞弊者個人生存的經濟壓力）；
不良嗜好造成的壓力（如酗酒、吸毒、賭博等）；
其他壓力。
1.償債壓力
L公司多年來在研發新項目上投入了很多資金，且資金來源多為債券融資，償債壓力過大，導致L公司為了償還債務把用于項目研發的資金轉入了一般賬戶。
如表1所示，L公司資產負債率在不斷上升，從2017年的106.98%上升至2020年的557.94%，與其同行業中主營業務相近，公司規模大體相當的金禾實業、妙可藍多、三元生物對比可得其資產負債比率過高。過高的資產負債比率導致L公司的償債壓力不斷增加。L公司在開發新項目上投入了大量資金，但并未取得成功，2011年首次公開發行股票募集到的資金主要投入到了7個項目中，但其中6個項目中年產5000噸晶體麥芽糖醇項目，由于市場前景不好，終止了開發投入，余下的項目雖然已經完工，但是都沒有實現預計的效益，沼氣發電項目和年產4000噸酶解木質素項目分別虧損了20.23萬元和169.99萬元。由此可見，L公司面臨著研發能力不足、研發成功率較低的困境，加之盈利能力下降，最終導致巨額虧損。對L公司資不抵債的問題更是雪上加霜。財務費用也在不斷上漲，經營狀況不佳，公司自身現金流不足，巨大的償債壓力造成了實施舞弊的動機之一。
表1 L公司與同行業上市公司相比資產負債比率
2.退市壓力
上市公司在財務上連續兩年虧損且營收低于1億元，將被強制退市。L公司2015年已經出現虧損，如果第二年繼續虧損且不采取措施就會被強制退市，故而這又成了舞弊者實施舞弊的另一個動因。
（二）機會因素
機會指舞弊者可能實施財務舞弊而未被發覺的時機。可能與潛在舞弊者在社會中具備的某種能力相關，是實現作弊活動機會的途徑和方法。管理企業需要的是合理有效的治理架構，目前上市公司合理高效的治理結構是三會一層和獨立董事，管理層負責對企業制定合理的運營政策，董事會和獨立董事主要享有對企業的監管權力，總經理主要工作為管理公司日常的生產運營，L公司雖然設立了相應的職權部門并賦予其相應的權利和義務，但是相關部門未能較好地行使其權利及履行義務。
程某任L公司董事長兼總經理，同時又是第一大股東。企業的經營權、所有權都在他一人手上，這種缺乏權力制衡的管理機制，使公司的絕大多數決策都由程某一人決定，同時一人決策會打擊其他管理者的積極性，使決策的科學性大大降低。舞弊機會大大增加的原因，還有L公司內部審計部門下屬董事會的機構，董事長兼任總經理這種一權獨大的治理結構會造成決策者與監督者之間的信息不對稱，進而減少內部監督的有效性。內部監督機制流于形式，加強了舞弊者的僥幸心理，增加了舞弊的機會。
（三）借口因素
真正形成財務舞弊還有一個重要因素——借口（自我合理化），即為了使舞弊行為與其自身的價值觀、道德觀及行為準則相符，財務舞弊者必須尋求某個理由，無論這一解釋本身是否真正合理。借口是作弊進行的主要因素之一，只有舞弊者可以把作弊行為加以合理化，舞弊者才可以作出作弊行為，作出作弊行為后才心安理得。L公司舞弊者在實施舞弊時認為自己是為了集體并非為了自己，是為了幫助公司渡過暫時的難關，而非有意欺瞞，等到公司情況好轉再對錯誤行為進行修正，對自己的錯誤行為進行自我合理化。
（一）刪除、更改或偽造了大量會計憑證
L公司因采用了剔除短期借貸、長期貸款、其他應付款、應收票據等科目中與貸款有關記賬憑證的方法，致使2015—2017年，財務報告及各會計科目在不同程度上均出現了錯誤記錄。在上述報告期內L公司最少披露（即虛減）的短期借貸等資產數額，依次為171930萬元、238980萬元、282354萬元、290282萬元。L公司于2015—2017年上半年度報表中，對外披露的資產金額依次為269686.04萬元、343713.06萬元、422644.93萬元、437541.99萬元，各期間虛減的資產數額分別占對外披露凈資產的63.75%、69.53%、66.81%、66.34%。L公司因采用了刪除與借款有關的預算編制說明、跨境交易和記賬式憑證等方法，致使2015—2017年，報告中與財務報表有關的開支項出現了錯誤記錄。以上年度中L公司少提供（即虛減）的財務管理成本費用（企業利息開支、咨詢服務費）、企業管理開支部分總額為13942.77萬元、8631.39萬元、24677.11萬元、19729.54萬元，而實際收入與當期營業收入總額依次為13942.77萬元、8631.39萬元、24677.11萬元、19729.54萬元。L公司于2015—2017年，上半年度報告中對外透露的營業收入凈額，依次為6411.42萬元、5323.26萬元、14086.98萬元、7206.53萬元，因各年度虛減融資成本而產生凈利潤的營業收入凈額，依次為報告對外透露營業收入凈額的217.47%、162.14%、175.18%、273.77%。
（二）信披違規
L公司信披違規行為包括未履行臨時信息披露義務、未按照規定披露部分擔保事項、未及時披露重大訴訟及仲裁等。
2017—2018年，L公司發生重大訴訟、仲裁案件104起，涉案金額為57427.56萬元，L公司2017年未及時履行信息披露的重大訴訟、仲裁事項32156萬元，如此金額龐大的訴訟、仲裁案件卻未及時披露，嚴重損害了投資者的利益。
（三）擅自改變首次公開發行股票所募集資金的用途
L公司在2011年7月第一次公開發行股票募集，總籌集資金為100200萬元，在扣除有關的募集費用后實際籌集資金總額約為92700萬元，而當實際募集資金全部到賬戶時，L公司卻將資金轉入了一般的企業賬戶，而且并沒有辦理審議手續，將這些資金全部用來支付到期欠款和補足一般企業的流動資金。L公司將按承諾投資“食品保健GMP項目”所募集的資金23016.12萬元，在扣除已投資于該項目的資金4664.01萬元后，所剩下的資金18352.11萬元于2017年沒完成審議程序的前提下，轉入企業的銀行賬戶并應歸還銀行借款，但迄今仍沒有歸還。
（一）完善公司治理結構
完善企業治理結構包括完善股份制結構、完善獨立董事會制度，充分發揮董事的職能、構建合理的股東薪酬激勵機制體系。L公司可完善治理架構：建立以企業財產所有者利益分散化為前提的多元化所有者的產權結構，這樣可以在公司股東大會中建立合理的制衡機制，從而保障中小股東利益。為提高中小股東的主動性，可利用網絡投票的手段減少行權時間。健全獨立董事管理制度，逐步明晰獨立董事的工作定位，進一步完善并健全獨立董事的選拔激勵機制。但目前國內上市公司的獨立董事大部分是被企業內部“請來”或“拉來”的“人情董事”或“花瓶董事”。根據這種情形，可采取以下選擇機制：一是大股東回避制，以減少大股東把持管理層的情況。二是獨立董事的選聘，形成董事的競爭性，從而降低聘用“人情董事”或“花瓶董事”的概率，增加選聘出合格優秀獨董的概率。
（二）提高企業財務人員的職業素養
L公司的財務舞弊行為，雖為程某等高管組織策劃，但具體實施仍需財務人員的配合，本案例中會計負責人高某等會計人員，在明知違反法律和違背職業道德的情況下，仍然沒有阻止這一錯誤行為，反而做起了舞弊事件的幫兇。任何舞弊案例，實施舞弊行為并非企業管理層就能獨立完成的，在這個案件實施過程中，少不了企業中財務工作者的幫助和支持。因此，財務工作人員的職業道德素養、專業知識與技能素養，對財務信息質量有十分重大的影響。所以應當強化會計人員職業教育，充分發揮審計監察職能，并擁有一定的職業判斷能力。
（三）加大處罰力度
處理上市公司的財務舞弊問題，加大處罰力度這一措施勢在必行。目前，懲罰力度較小，無法使市場主體形成敬畏之心。所以要增加財務造假活動的違規成本，當前證券法中規定的處罰上限顯然有大幅度增加的必要，對嚴重的財務舞弊活動，需要有更加嚴格的懲罰舉措。對企業財報審核部門也要加大責任追究力度，對財務舞弊行為不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而要認定行政責任并啟動民事賠償程序，通過提升企業違法違規成本，來震懾財務造假行為。
在眾多資金籌集渠道中，相對于國外資本市場，中國資本市場發展歷史較短，各項監督制度不夠完善，資本市場的環境又比較復雜，所以財務舞弊問題較多，且缺少可以直擊源頭的治理措施。這種行為嚴重打擊了眾多投資者的積極性，破壞了市場平穩有效運行，所以通過典型性的案例來分析我國企業的舞弊動機、措施和治理對策已經迫在眉睫。
本文通過我國資本市場財務舞弊行為的當前狀況，并以L公司為例，利用三角理論分析了L公司舞弊的動因、舞弊手段、治理措施。三角理論主要將舞弊的動機分為三個因素，壓力、機會、借口。壓力是每個上市公司都具有的，公司連續2年凈利潤虧損并且營業收入低于1億元，將被強制退市，所以上市企業為了避免強制退市帶來更大的損失，當公司經營狀況不佳時，將面臨巨大的壓力。L公司除了退市壓力，還面臨巨大的償債壓力，多筆巨額債務不斷給公司經營者身上的壓力加碼，直到逾期的借款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機會也是一個公司進行舞弊的必要條件，如果公司治理結構完善、有效，內部監督有力，即使面臨很大壓力，公司管理者也沒有機會進行舞弊。L公司董事長和總經理為同一人，且手中持有公司的多數股權。權力過于集中，且委托人和代理人不能相互制衡，只能朝著單一方向發展，打擊了中小股東的積極性，不能集思廣益地治理公司。這些都說明L公司雖然有內部控制制度，但是形同虛設、流于形式，并沒有起到真正的作用。借口是每個舞弊者在舞弊之前都會給自己的一個心理安慰，比如說他這樣做是為了集體利益，且在公司經營狀況好轉之后再進行修訂。L公司這三個因素齊備是施舞弊行為的動因。L公司的舞弊手段并非新穎，但是涉及的數額巨大。主要采取的舞弊措施是大量刪除、更改或偽造會計憑證，信披違規（未履行臨時信息披露義務、未按照規定披露部分擔保事項、未及時披露重大訴訟及仲裁等），擅自改變首次公開發行股票所募集資金的用途。本文針對舞弊的三個因素及其舞弊措施，提出了治理措施。L公司舞弊案例給我們一些啟示，雖然公司在發展壯大的過程中，負債是不可避免的，但一定要謹慎思考，尤其像L公司這種在建工程和固定資產資金占有率高的企業，在面對復雜多變的市場時，很容易發生資金鏈斷裂的情況，所以企業也應高度重視融資風險，選擇適合自己的融資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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