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惠奇, 黎燚華, 康亮, 余潤佳, 李榮, 吳輝, 周小雄,都治伊, 褚慶民 (指導:吳偉)
(1.廣州中醫藥大學第一臨床醫學院,廣東廣州 510405;
2.廣州中醫藥大學第一附屬醫院,廣東廣州 510405)
心房顫動(簡稱“房顫”)是由心房肌細胞不規則且快速異常收縮引起的一種嚴重心律失常,可導致患者出現心悸、頭暈、氣短、疲勞等多種癥狀,最終導致患者心力衰竭、缺血性腦卒中、心肌梗死、死亡等眾多心腦血管事件的發生[1]。隨著全球平均預期壽命和慢性病患者生存期的延長,房顫的發病率和患病率也在逐年增加。根據弗雷明漢心臟研究的數據,房顫的患病率在過去50 年中增加了3 倍[2];
而一項來自中國13 個省的流行病學研究表明,預計至2050 年,中國60 歲以上房顫患者的總數將高達830 萬[3]。診治房顫及其并發癥所產生的費用給患者家庭以及國家帶來了沉重的經濟負擔,如一項來自于北京市的回顧性分析顯示,在2012 年,每位房顫相關性卒中的患者每年的總醫療費用就高達16萬元人民幣[4],成為患者家庭的主要支出項目。房顫作為最常見的一種心律失常,具有發病率逐年升高、心血管事件和全因死亡風險高以及財政花費高的特點,是目前心血管疾病研究領域的重要課題,故做好房顫的管理和治療具有重要意義。
對于房顫的治療和管理,現代醫學主要通過藥物和導管消融進行治療。但是,目前所使用的抗心律失常藥和抗凝藥多具有一定的不良反應,如易誘發室顫、易導致出血等[5-6];
而導管消融術總體成功率不理想,房顫消融后復發及導管消融的不良反應和并發癥仍是現今臨床亟待解決的熱點問題[7]。根據房顫的臨床表現,中醫學將其歸屬于“心悸”“怔忡”“胸痹”“虛勞”“短氣”“眩暈”等病癥范疇。中醫藥治病具有整體觀及辨證論治的優勢,在治療“心悸”“怔忡”“胸痹”等病癥方面積累了較多的有效藥物及方劑,具有確切的臨床效果。故中醫辨治或中西醫聯合治療有望成為解決這類問題的重要方法。
廣東省名中醫吳偉教授是首屆國醫大師鄧鐵濤教授的學術繼承人,從事鄧老及各家學說研究和房顫研究工作30 余年,對房顫之病因病機、治法方藥有獨到的見解。吳偉教授在臨床實踐過程中創新性地提出“心-血-脈三位一體論”和“瘀毒致悸”論,認為房顫病位涉及心-血-脈,“瘀毒內成”是其致病之因,氣滯血瘀毒成為其病機,治療提倡“從瘀論治,兼以解毒,緩消其毒”,認為理氣活血化瘀便是解毒之法,常用桃仁紅花煎方靈活辨治,臨床療效顯著。現將吳偉教授辨治房顫的臨證經驗總結如下,以期為房顫的中醫臨床辨治提供借鑒。
1.1 心-血-脈同病,三位一體相互影響
對于房顫的中醫病名的歸屬問題,諸醫家觀點不一,未有定論。中國中醫藥學會中醫診斷專業委員會根據房顫患者的癥狀及論治思路,將其命名為“心動悸”,歸屬心悸病[8];
關于房顫的病位,現多認為其病位在心,久則傷及他臟,最終波及肝、脾、肺、腎四臟。吳偉教授認為,房顫的病位不止在心,而是涉及心、血、脈三處。心-血-脈三位一體,三者之間相互影響,互相為用,若一病則三者俱病,具有相同病機特點。吳偉教授認為,房顫病涉心-血-脈,證候主要表現為心主血脈和血脈養心兩方面的功能異常。
心主血脈的功能主要體現在心主血和心主脈兩個方面。心主血的功能是指心主行血與心助血成。人體血的運行主要依靠氣的推動作用,一身之血由心臟泵出后,在心氣的推動作用下才能周行全身,灌溉臟器肌肉,濡養全身臟腑經絡。心助血成則表現為心具有促進人體津血生成之作用,如《黃帝素問直解·五臟生成》言:“心為君主,奉心化赤,故諸血者皆屬于心”[9],可見心主一身津血的運行與生成。若心病則心氣不足,血行不暢與血成不足皆可致血液凝澀而成瘀血,瘀血內阻而加重心病,發為悸動。
心主脈的功能主要表現為心血心氣能維持脈道的充盈通利,即如《素問·平人氣象論》所謂:“藏真通于心,心藏血脈之氣也”。心氣不足則脈道凝澀,即如《靈樞·經脈》所謂:“手少陰氣絕則脈不通,脈不通則血不流,血不流則毛色不澤,故其面黑如漆柴者,血先死”。心氣耗散則脈道不通,脈道不通則血流凝滯,發為瘀血,表現出面色暗黑無光澤的癥狀。
吳偉教授認為,血脈還具有養心的功效。心需賴脈道輸血與津血之滋養,方能發揮心之生理作用和實現心藏神的生理功能。心為血氣之純體,心血與心氣在心中環流不休,方能激發心之活力,維持心臟功能。若血不足則心氣散,氣不足則血凝澀,則心傷病生,久之發為顫動、驚悸。《丹溪心法·驚悸怔忡》載:“人之所主者心,心之所養者血,心血一虛,神氣不守”,闡明了血能養心之理。而脈為血氣之屏障,所謂“壅遏營氣,令無所避”,故脈道正常是實現血之正常養心的基礎和保障。若脈道損傷或被瘀血壅塞,血行不循常道,則心不能受血之濡養,亦會導致心神不守,發為驚悸等病。
綜上,心行血,心助血成,血充脈管,脈血養心;
津血養心,心血充脈道,脈道束血流。心、血、脈三者在生理上互為一體,相互配合,在解剖與功能上形成一個密不可分的整體,共同完成津血生成與運行及灌溉滋養臟腑經絡的工作。而“心主血脈”則將循環系統中的三大要素相互連結,使之成為一體,心氣、心脈、心血互為體用,共同發揮心主血脈之功能。血脈為心體,氣動為心用,血脈亦養心;
心病則血脈病,血脈病則心亦病。吳偉教授創新性地提出房顫病涉心-血-脈,故治療時當三者同治,方能斷其病之根本。
1.2 血瘀毒成,發為悸動,以致房顫
對于房顫的治療,現代中醫臨床一般從“心悸”論治,復脈定悸、平沖降逆等為其常用治療方法,炙甘草湯、苓桂術甘湯等方劑為常用處方。但臨床實踐提示,以復脈定悸、平沖降逆為法治療房顫,癥狀雖能改善,但極易復發。吳偉教授基于房顫的臨床特點及“心-血-脈三位一體論”,從中醫文獻出發,結合現代醫學理論,創新性地提出了“瘀毒致悸”論,認為氣滯血瘀久羈則化瘀毒,瘀毒內成則損傷心與血脈,進而發為房顫,癥見動悸。因此,吳偉教授認為氣滯血瘀毒成為其核心病機,理氣活血化瘀便是解毒之法。
吳偉教授認為,房顫一病是由瘀毒內成而傷心血脈所致。心-血-脈三位一體,一病皆病,環行不休,相互加重。心病則氣亂血緩,氣亂則郁滯不行,發為氣滯,血緩則血行不暢,郁滯而成瘀血。氣為血之帥,血為氣之母,二者相互依存,相互影響,共同發病,故心氣郁滯則血行失常而凝滯,血緩少流則氣行不利而成瘀血;
脈道不利亦會壅遏血流,導致不暢,發為瘀血。心、血、脈三者之中但有一病則三者俱病,導致氣滯血瘀脈塞,糾纏遷延,相互促進,最終導致瘀毒內成之證,而見悸動不止,以致房顫發生(如圖1所示)。
圖1 瘀毒所致房顫之病機示意圖Figure 1 The illustration of the pathogenesis of bloodstasis and toxin resulting into atrial fibrillation
現代醫學認為,房顫可致血流動力學的改變,最終造成心源性血栓。吳偉教授認為,心源性血栓即為瘀毒表現之一。心源性血栓可導致缺血性腦卒中、心肌梗死等心腦血管疾病,故保持血脈、血流通暢是減少房顫并發癥的重要方法。抗凝治療是現代醫學治療房顫的重要手段。現代中醫臨床方面,不少學者提出了氣滯血瘀證為房顫的主要證型,如尹克春等[10]通過回顧性研究發現,氣滯、血瘀是房顫患者最常見的證型;
呂佳譽等[11]采用數據挖掘方法探索名老中醫治療非瓣膜性房顫的規律,結果發現,房顫患者以心血瘀阻證最為常見,常以丹參、川芎等活血化瘀藥物為主擬方治療;
而王洪春等[12]的臨床觀察發現,房顫的病機多為瘀血阻滯心脈,氣機不暢,治療時在西藥治療基礎上通過聯用行氣活血化瘀藥物(聯合用藥組),其改善患者心功能水平及改善血清C 反應蛋白(CRP)、腦鈉肽(BNP)、肌酸肌酶同工酶(CK-MB)及心肌肌鈣蛋白I(cardiac troponin I,cTn I)等指標的作用優于常規治療,差異有統計學意義(P<0.05)。因此,吳偉教授結合中醫文獻,基于臨床經驗及現代醫學對房顫的認知,提出“瘀毒致悸”論,認為房顫的核心病機當為氣滯血瘀毒成,以致悸動,終致房顫。治療當以理氣活血化瘀、解毒定悸為基本療法。
2.1 辨證時首重脈象,散脈為先
吳偉教授在辨治房顫時,兼顧心-血-脈三位一體,且尤其重視對房顫脈象的把握,因脈有形可循。吳偉教授認為,散澀脈、散促脈是房顫的經典脈象,其變或兼細數,或兼緩弱,但其脈律不出散脈之窠臼。
散脈其意有二,一為脈形渙散,浮大無根,為元氣衰敗之象,此非房顫之散脈;
一為散漫不定、至數不齊之意,正符合房顫心律絕對不齊之特點,此即為房顫之散脈。李時珍《瀕湖脈學》[13]中“散似楊花散漫飛,去來無定至難齊”與《診家正眼》[14]中“散亂不整之象也”之語,可為散脈特征之參考。吳偉教授認為,房顫之散脈多見于脈之寸部,寸部見散脈則其人多見心悸怔忡,可采用藥物保守治療,多可收效;
散脈不當見于尺部,若尺部表現為散脈,則提示元氣虧虛,心功能差,藥物保守治療效果可能較差,提示預后不佳。
房顫之散脈有散促脈與散澀脈的區別。快速型房顫的心率較快,參之脈象可見數促之象,故當屬于散促之脈,其血流較快;
治療當緩其速,并定其悸。而慢速型房顫的心率較慢,其勢緩和,脈律不整,李時珍言“叁伍不調名曰澀”,故為夾澀之脈,當屬散澀脈,其血行多緩;
治療當強其心,以復其律。吳偉教授認為,散促脈和散澀脈是房顫的重要脈象,是判斷心-血-脈病理狀態的方法,故其在辨證治療時,結合脈象之差異而加減用藥,往往可增強療效。
2.2 活血化瘀祛毒為治則,綜合多方調理
對于疾病的辨治,吳偉教授主張辨病為先、辨證為主,當知其病,更要知其證。知其病則知危重緩急,知其證則能論治其源。吳偉教授認為,房顫的核心病機為氣滯血瘀毒成,治療當以活血化瘀祛毒為原則。但在把握祛除瘀毒的核心外,還需參合患者的發病時間、心理狀態、兼證等,全面分析患者病情,整體把握,辨證加減,精準用藥,并根據患者具體狀態輔以食療、運動、心理疏導等方法幫助患者調理身心,以收顯效。如對于身體強壯的房顫患者,藥量可較大,主以攻伐,以求立達病所,消削瘀毒;
對于身體孱弱之人,則藥量可偏小,兼用扶正之品,緩消其毒,謹防傷正;
對于兼有膽氣不足、驚恐不安者,則合安神定志丸以安神壯膽、定心消毒;
對于四末厥冷,心悸脈弱者,則合當歸四逆湯以溫陽復脈、溫化瘀毒等。
吳偉教授重視對房顫患者的生活管理,強調綜合調理,認為健康的生活方式、自身體質的增強、良好的情緒管理是減少或預防疾病發生的根本之法。房顫作為一種慢性疾病,纏綿難愈,其引起的心悸、頭暈乏力等不適,往往導致患者日常活動受限,生活質量下降,從而引起焦慮、抑郁等情緒變化[15],嚴重影響患者生活質量,甚至有加重房顫或造成患者自殺等風險。因此,對于房顫患者,吳偉教授尤為注重對患者進行心理疏導,主張心神得安,心脈乃暢,積極采用藥物干預和行為干預輔助治療。藥物方面,常配伍柴胡、素馨花、郁金、甘松等行氣解郁之品以疏利肝氣、暢通氣機、開暢胸懷。行為干預方面,則鼓勵患者進行適當戶外活動如散步、導引以放松心情,減少壓力。此外,吳偉教授還常配合針灸、穴位貼敷、中藥沐足等中醫外治法以綜合調理臟腑功能,提高患者的療效。
吳偉教授認為,房顫的核心病機為氣滯血瘀毒成,心-血-脈為病位,瘀毒為核心病理產物,理氣活血化瘀解毒為基本治法,桃仁紅花煎為基礎方劑,并配合特色解毒藥對,用之臨床,療效顯著。
3.1 心-血-脈三位一體同治,理氣活血化瘀并消毒定悸
吳偉教授認為,房顫既為“瘀毒”所致,理氣行滯、活血化瘀便是解毒之法,并提倡“緩消其毒,以防傷正”。對于治療方劑,則認為桃仁紅花煎為首選,以其能入心經,消心經之瘀血。桃仁紅花煎一方出自宋代陳沂(素庵)所撰的《陳素庵婦科補解》,主要由紅花、當歸、乳香、桃仁、延胡索、香附、赤芍、川芎、丹參、青皮、生地黃等組成,初為婦人月水不通而證屬瘀血凝滯者所設。根據中醫辨證的“證同方同,異病同治”之原理,吳偉教授將其用治房顫氣滯血瘀之證,尤其是快速型心律失常,療效較顯著。
吳偉教授根據嶺南氣候多熱多濕及當地居民體質易上火之特點,常去桃仁紅花煎原方中苦澀之乳香、辛烈破氣之青皮、辛燥之香附,加葛根、甘松二味,使其方整體藥性趨于平和,適合嶺南地區。吳偉教授治療房顫所擬桃仁紅花煎加減方中,重用入心經之桃仁、紅花,以此二藥為君,可活血化瘀,從而消瘀血、通脈道;
輔以赤芍、丹參、當歸為臣,可和血活血,而丹參、當歸亦入心經,在加強活血化瘀之力的同時,兼能化心之瘀血,通一身之脈道;
同時,化瘀不忘理氣,氣行則血暢,故配伍理氣活血之川芎、延胡索,行氣止悸之甘松,以消除氣滯,定悸安心,暢達氣機,均為臣使之藥。為防溫燥之理氣藥傷陰耗氣,配伍養血滋陰兼能入心經活血之生地黃、生津舒筋且能起陰氣之葛根以求調和諸藥性情,使全方理氣行滯而不燥,活血化瘀而正不傷。諸藥合用,可疏利諸氣,化行瘀血,滋補心陰,緩散其毒,從而使心血充沛,心氣調達,津血充沛流通,脈道通利,血不凝滯,終達心動復常。以一方而治心-血-脈三位一體,共奏行氣活血、化瘀解毒、養血滋陰、止悸定顫之效。
現代藥理學研究表明,吳偉教授治療房顫所擬桃仁紅花煎加減方的藥物大多具有抗心律失常的功效。如紅花所含的紅花黃素能延長單個心室肌細胞動作電位時程,從而起到抗快速心律失常的作用[16];
當歸提取物對化學物質和缺血再灌注誘發的實驗性動物心律失常均具有明顯的對抗作用[17];
川芎中的川芎嗪及其他揮發油、多糖類物質具有一定的鎮靜、鎮痛作用,其能調節小鼠中樞神經系統的興奮性,抑制交感神經的興奮性,從而起到降低心率之效[18];
丹參提取物則能通過調節相關蛋白表達,調節相關電通道的開放,提高心肌電穩定性,發揮對抗心律失常的作用[19];
延胡索中的延胡索乙素對氯化鈣(CaCl2)、烏頭堿等誘發的心率失常具有明顯的治療作用,小劑量的延胡索乙素還具有抑制鈣離子通道的作用,大劑量時對鈉離子通道也有一定的抑制作用,類似于一種具有廣譜抗心律失常作用的鈣拮抗劑[20]。此外,張波[21]的研究發現,桃仁紅花煎加減治療可有效減少陣發性房顫患者的房顫發作次數、減少發作持續時間、減慢心室率。可見,以活血化瘀為主要功效的經典名方桃仁紅花煎,經加減化裁后有望作為廣譜抗心律失常的中藥處方,在房顫的治療中具有較廣闊的應用前景。
3.2 衷中參西合藥理,葛根-甘松特色藥對止顫動
吳偉教授在辨治房顫時,常于方中加用葛根與甘松二藥,這一藥對為解毒專藥,可解毒定悸。二藥能加強原方理氣通絡之效,以利于解毒:葛根具有生津止渴、舒筋活絡之功效,能在加強全方活血功效的基礎上緩和理氣藥的辛燥,使處方藥性趨于平和;
甘松則理氣止痛,健脾醒胃,有強化理氣通絡之效。此外,二藥均具有抗心律失常的藥理作用。藥理研究顯示,葛根具有β受體阻滯劑樣作用和抗凝血之效[22],其中的葛根素可通過抑制大鼠心肌細胞L型鈣離子通道電流和非特異性地抑制心肌細胞膜離子的轉運,從而發揮抗心律失常作用[21],用于桃仁紅花煎中故能發揮控制房顫心室率和減少房顫并發癥之效。甘松為理氣解郁之品,《章次公藥物學綱目》[23]中言其“散精神憂郁”,“專用神經諸病,而于婦人尤有奇效”,故能緩解房顫患者焦慮、抑郁之情。此外,甘松的主要成分纈草酮以及甘松新酮具有膜穩定作用,能夠抑制膜電位和延長動作電位的時間,延長心房不應期,阻斷折返激動,發揮抗心律失常作用[24];
甘松新酮還能影響環磷酸腺苷-蛋白激酶A(cAMP-PKA)傳導通路,明顯抑制大鼠心肌細胞的搏動紊亂,對快速型心律失常可能療效更佳,最適用于房顫之治[25]。故葛根、甘松二者聯用,可平衡方劑藥性,加強全方理氣通絡作用,具有穩定細胞膜、抑制異位激動產生和控制心率之效,為吳偉教授治療房顫之有效經驗藥對。
患者黃某,男,52 歲,因“反復心悸2 個月余,加重5 d”于2023 年1 月20 日就診。患者自訴2 個月前無明顯誘因出現心悸心慌,5 d 前因勞力后癥狀加重,遂于當地醫院行動態心電圖檢查,結果顯示:24 h 總心搏198 255 次,房顫/房撲30 陣,室性早搏930 次,報告提示為快心室率型心房顫動(平均心室率138 次/分)、室性早搏。冠狀動脈CT 血管造影(CTA)結果示:雙側冠狀動脈及其各大分支均未見明顯鈣化。心臟彩超檢查結果示:左心射血分數65%,主動脈瓣輕度關閉不全。血分析、甲狀腺功能、離子生化等檢驗未見明顯異常。非瓣膜病性心房顫動-腦卒中危險(CHA2DS2-VASc)評分為0分。當地醫院建議患者行射頻消融術,患者拒絕手術,并拒絕抗凝、轉律等西藥治療,遂來我院尋求中醫藥治療。
患者刻下癥見:患者形體中等,面色暗黑,神情憂郁,嘴唇干,色暗紅。自訴心慌心悸,易驚,乏力,伴有胸悶,左側背部脹痛,夜間加重,左手麻木感,胸脅部脹悶,情志易怒,心煩,常喜嘆息,胸腹間有氣沖感,晨起口干,無發熱惡寒、惡心嘔吐、腹痛腹瀉等不適;
大便成形,小便清;
納可,眠一般,易醒;
舌暗紅,苔薄黃,脈散數。患者既往未服用相關藥物。
西醫診斷:(1)陣發性心房顫動;
(2)室性早搏。中醫診斷:心悸,辨證為氣滯血瘀型。治法:理氣活血,化瘀解毒。方擬桃仁紅花煎加減,處方用藥如下:桃仁10 g,紅花10 g,川芎10 g,延胡索15 g,生地黃20 g,赤芍10 g,丹參30 g,大棗15 g,葛根45 g,甘松10 g,牡蠣30 g,茯苓30 g,玉竹30 g。共10 劑,每日1 劑,水煎至200 mL,分兩次于早晚飯后半小時溫服。
2023 年2 月3 日二診。患者訴心悸較前明顯緩解,胸悶消失,左側背部疼痛好轉,仍面色較暗,易怒,心煩,納眠可,舌尖紅,苔薄白,脈弦澀。方擬初診方加柴胡15 g、梔子10 g。共10劑,每日1 劑,煎服法同前。囑患者每日散步15 ~30 min以舒緩心情。
2023 年2 月17 日三診。患者訴服藥后情緒穩定,可控制發怒次數,服藥期間未出現心慌胸悶等不適,背部疼痛基本消失,氣沖感消失,但仍有心煩。刻下癥見:暫無心悸心慌,嘴唇不干,但仍暗,乏力,心煩;
大便稀,小便正常;
納眠可,舌略紅,苔薄白,脈弦澀。方藥予二診方去玉竹,加黨參20 g、竹茹15 g。共14劑,每日1劑,煎服法同前,繼續囑患者每日散步15 ~30 min 以舒緩心情。囑患者復查動態心電圖。
2023 年3 月3 日四診。患者已于2 月17 日行動態心電圖檢查,結果顯示:24 h 總心搏98 630 次,房顫/房撲0陣,室性早搏0次,報告提示為竇性心律,大致正常心電圖。聽診未聞及不齊心律及早搏,各瓣膜聽診區未聞及病理性雜音。患者現已無明顯不適,病情平穩,惟偶有晨起口苦,舌尖略紅,苔薄白,脈弦。予三診方10 劑鞏固療效,煎服法同前,并囑患者每兩周復診1次。
2023 年4 月20 日電話回訪,患者訴自三診之后未再出現心慌心悸等不適,遂服完四診藥物后自行停藥,停藥后亦未出現心慌心悸等不適,并自稱已完全正常。后每月定期回訪,患者訴未再復發心慌悸動等不適。
按:本病案患者首診時面色暗黑、神情憂郁,初步提示患者氣郁血瘀病機之可能。患者主訴為心悸,伴隨易驚、乏力,此為心之氣血不足,當益氣養血;
心悸伴隨胸悶、左側背部脹痛,疼痛夜間加重,脈象散數,心率較快,提示心悸與瘀血相關,治當活血化瘀;
患者胸脅部脹悶、易怒、常嘆息,此為肝郁氣滯,當理氣解郁,而患者唇干,晨起口干,是氣阻血行,津液不生之故,故治當理氣兼生津。治療選用具有理氣活血化瘀之效的桃仁紅花煎加減,方中以桃仁、紅花、赤芍、丹參活血化瘀,川芎、延胡索理氣兼能活血,生地黃、大棗養血活血,兼有滋陰及制約行氣藥溫燥之效,牡蠣、茯苓安神定悸,玉竹生津除煩治療口干、心煩。同時,酌加具有抗心律失常作用之葛根、甘松二藥辨病治療,且葛根生津,甘松行氣,亦契合病機。諸藥配伍,理氣活血化瘀,疏肝養血定悸,且具有抗心律失常之效,故收效較佳。
二診時患者仍易怒、心煩,脈弦,舌尖紅苔白,提示肝氣不疏,郁怒化火,故于初診方基礎上加柴胡疏肝解郁,梔子清熱瀉火除煩,并囑患者散步舒緩心情,體現吳偉教授之藥物治療與心理疏導之綜合調治原則。三診時患者諸癥好轉,但仍唇暗、乏力,舌略紅,脈澀,乃因瘀血久踞成毒,不能速解,且屢用消導所致,當緩去其毒,故于二診方基礎上加黨參健脾益氣。且因患者舌略紅而心煩,但口不渴,故去玉竹,加竹茹清心除煩,并繼續采用綜合調理法改善心態。四診時患者癥狀基本消失,動態心電圖提示房顫發作明顯減少,室性早搏消失,說明治療有效,故守方不變,規律隨診至今,癥狀控制良好,未再出現心悸等癥狀。
吳偉教授在辨治房顫過程中,創新性地提出“心-血-脈三位一體論”與“瘀毒致悸”論,認為房顫由“瘀毒”所致,其病位在心-血-脈,核心病機為“氣滯血瘀毒成”,氣滯可導致血瘀,瘀血亦可變生氣滯,兩者相互依存,互為因果,反復促進,終致瘀毒而發房顫。治法則緊扣病機,提出“從瘀論治,兼以解毒,緩消其毒”之法,認為“理氣活血化瘀”便是解毒,針對病情,或攻或補,隨證而施。治療擬方桃仁紅花煎加減,并根據嶺南之氣候與房顫多影響情志之特點,去方中辛烈之品,而加特色解毒藥對葛根-甘松,既能理氣解郁,通絡生津,在強化理氣活血之時,緩和方性,更為辨病之治,增強全方抗心律失常的效力。其治療還常配合沐足、針灸、導引等中醫外治法和保健法,全面調理,緩消其毒,以復其元。吳偉教授治療房顫采用中醫藥精準干預,綜合調理,以減少房顫患者軀體和心理雙重痛苦,進一步減少患者經濟負擔,達到促進癥狀消失及恢復竇性心律、改善體質等目的,其辨治思路可為房顫的中醫藥治療提供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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